山崖之上,又是一阵白光闪过。有着湮库巴斯之名的独臂魔人悠悠地吹了个口哨,听着树叶翻飞,树枝被压折,那重物掉落下去的动静,犹自享受地点了点头,看他的面色,如若交响乐厅中前排的观众一般陶醉。
“嗖——”
也在这时,一个黄色的物体忽然发着‘咕——’的长音,从他身后飞过,往悬崖下边坠去。
嗯?那个团子?
湮库巴斯皱了皱眉,不过随后便舒缓开来。
这儿有四百米高……嗯,足够了,就算它没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那些家伙也该就位,在下面等着,不应该再有什么意外发生才是。
这般想着,他转过头来。
“喔,你们这么看我干嘛?”他像是出现在教室门口的迟到学生一般,歪了歪头,“我听你们的吩咐,把她们放开了啊?喂喂,我退让成这样了,你们还想怎样啊?别太得寸进尺啊我告诉你们。”
“你这混帐……”
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叫做隆布兹的男子瞪大了双眼,嘶哑的声音漏风一样传了出来。他一声大吼,不顾身后同伴有没有跟上,一手放在腰间,向着悬崖边上的独臂者迎面冲上。
“哇哦。”
湮库巴斯抬手一挡,格挡住隆布兹手中长匕的攻击。但同时,率先动作的阿莱蕾也欺身而上,绕到了侧面的她紧皱着眉头,看到隆布兹刀势弹开的一瞬,猛地一斩!
“啧……你可真行。”狼狈地跳到一边,湮库巴斯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一条细长伤口,面色有些阴沉,“居然还想到这种方法……”
“哼……”
阿莱蕾没太大反应,只是咬牙切齿的盯着他,跟在隆布兹后边又撞了过来。
“啧……”
略显仓促地避开袭来的二人,湮库巴斯阴沉沉地看着他们同胡坦汇合后,又迅速搜寻过来的目光,握紧了下拳头,但也立马松开。
继续拖下去……没什么必要了,而且也已经去掉了两个麻烦,收获足够丰厚了。
他观察了一下局势,心中有了些许决断。
这两个家伙的实力不错,那个女人也可以通过他们攻击的地方定位我的方位……隐匿的优势没了,想要逐个击破的话,不太可能了。
如此想着,他眼珠一转,目光忽然亮了亮,依靠自己的速度优势,猛地往似乎是无意识间被孤立出来的老板娘那儿冲去。
是个破绽,尝试一下,成功的话就赚了……要快!
然而,就在他右手即将碰到老板娘的一瞬间,一声犬吠猛地响起——
“汪!”
“唔……”右手手臂上突然多出来一只小狗的他吃痛咧嘴,看了眼被迅速赶回来的隆布兹护在身后的老板娘,手臂上青筋暴起,骤然一挥,将这捣乱的劣等物种抛飞出去。
“嗷嗷……”
豆油摔在地上,拉出了几米远,原本白净的毛色沾染上了泥土,黑黑灰灰的,就像是回到了当初还是只流浪狗时的模样。
被这种东西干扰……真是耻辱。
让随即赶到的胡坦打开后,他满脸不爽地摸了摸嘴角——那里被打中一拳,虽然有卸力,牙没事,但总还是有了些许擦伤的痕迹。
没机会了……不过无所谓,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哼……下次,我们再好好交流吧……”
飞快地往来时的方向跑去,湮库巴斯抬起头来,望着已经开始下移的月亮,声音中透着淡淡的狠辣。
“天色不早了,大家再不散,门禁时间就该到了……嗯,我就以身示范,先走一步吧。”
“谁让你跑了!”
面色狰狞,同刚才相比完全就是变了个人的阿莱蕾驱步紧追。在她身边,隆布兹甚至还要更靠前一些,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下,这擅长弄些道具出来的家伙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儿。
“走你MB!”
漆黑的不规则球体破空而去,内里的不稳定魔能晶石已经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了强光,剧烈晃动之中,透露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什——”
已经走远的湮库巴斯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他回过头来,紧皱眉头。
这东西……
他想起了在几日前,那个愚蠢的人类贵族宅邸中,接连发生的几次爆炸。
狭小的地方,这玩意儿的威力倒是真的不错,可是在这般空地上,能奈我何?
“嘭——”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奔腾着如若猛虎咆哮般的能量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猴毛顺势而动,这些对魔能有着极好的吸收效果,并且在注入微量魔能后便可变得坚硬如针的细小玩意儿,瞬间便占据了半边天空。
虽然爆炸点离湮库巴斯很近,但这家伙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瞬息间出现在十好几米开外,避开了最为密集的弹幕中心点。
比起那日猝不及防之下,仓促应战之时,今日虽然缺失了一臂,实力也减弱了两分,但是对于这玩意儿的应对,却也有了准备了……这点缺陷,并不能让他多耗费太多力气。
“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依靠外力,又怎么留得住我呢?”脚踩在悬崖突出的岩石间,湮库巴斯貌似惋惜地叹了口气,“只有自身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啊,你们呀,可是完全走上一条歧路了啊。”
“要你管吗!”
脚下从未停止分毫的阿莱蕾又紧逼了上来,一个跃起,刀光随手臂划出。
然而……落了个空。
“哎,既然你们完全听不进我的话,也不用我管……那就算了吧。”
在更上方一些,甚至是上一个发卡弯之前的道路上,湮库巴斯站在崖边,隔了十数米,望着下边阿莱蕾等人,拱了拱手。
今天监视了这几个女人这么久,体力也有些损耗了……下次,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更加深刻难忘的教训的……
“看来,只有你们冷静以后,我们才可以再友好交谈一番了……那么,后会有期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崖旁的道路上,就连脚步声也已经消匿了个干净,如若不是看着湮库巴斯刚才出现在那儿,怕是阿莱蕾等人都不会觉得那里在仅仅数秒前曾有人经过。
“……妈的。”
隆布兹站在原地,愤然地骂了一声,情绪激动之下,手一甩,将那长匕都给扔了出去。
他飞快地转身,跑起来,之前的追逐没有持续太久,回到悬崖旁边也是很快。被火焰烘烤的发烫的战车早在两名少女坠下山崖前就已冷却下来,隆布兹伸手扶在车边,半蹲下身,看着下边黑沉沉的密林,他咬紧了唇。
“为什么……”
他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揉了起来,那头发很快就乱成了鸡窝。
“为什么又迟了啊!”
“……”
胡坦走过来,站在他身边看了看下方,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莱蕾也拖着净走了过来,半低着头,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阴森森的,只能够看到她咬紧牙关的嘴角。
“都怪我……”身子像是一瞬间脱了力一般,整个人往前倾倒,净又插入了大地之中,不过这咸湿太刀并未发表什么不堪的话语。女子跪倒在地,一只手捏在地上,让我们把视线拉近一些,泥土被她抓了出来,在她掌心间,发出了不堪忍受的细屑声响,随后猛地爆裂开来,“要不是我带她们过来,也不会……”
“别说了,这事不怪你。”胡坦走到一边,将静静躺在地上的刀鞘捡了回来,又把净从地里抽了出来,手指放在刀身两侧擦了擦,“谁知道那个魔人会找过来……这种家伙神出鬼没的,只能说我们实在运气太差了。”
“……”
阿莱蕾沉默的摇了摇头,“运气……?就因为运气,小千跟娜娜都……我……”
她抱着头伏在地上,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我……明明就是我的错啊!”
“唉……”胡坦掂起一块小石子,从表情上看,他心里也不怎么好过,“我们如果快点赶到的话,也就不会有事了……我们都有份的。”
握着石子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细碎的粉尘中指缝间掉落下来,“……所以,别自怜自艾了,振作起来,我们应该帮她们报仇才是……”
“我不信!”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着没动作,如若木偶般的隆布兹倏然大吼了一声。
“千小姐她们……她们一定没事的!魔女小姐不是会魔法吗?她们一定有什么办法……”
“娜娜昏迷了。”
“呃……”
听到阿莱蕾的话,隆布兹就跟被鱼刺哽住了一样,他没了声响,只是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地面。
“呐……”过了好一会儿,隆布兹站身起来,喘了两口气,“那个混帐带来的人,是在那边吗?”
他扭过头去,看向了湮库巴斯消失的方向,目光中早就没了以往的轻佻,仅有一片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森然凌厉。
“你要做什么……”阿莱蕾抬起头来,眼睛已经有些红了,“他们有五百多人,你……”
“我又不是傻子。”隆布兹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他闭上眼,吸了口气,“下午你们走了没多久,你的那个情报机构就有人把消息带过来了,五百人……太多了,瞒不住的。”
“那你们怎么两个人就上来……”
阿莱蕾话音未落,有些杂乱的步伐声传了过来,她扭头看过去,穿着眼熟装扮的士卒们,正沿着山道,从下方往上行进着。
“我们是交代过一下事情,带着人追过来的,只是这路太远了……”
“路么……我知道条小径,一下午就可以走上来。”
“这样啊,怪不得我们一直没追上你们,不然……”
他声音中带了丝悔恨,看向两名少女掉落的方向,想起一些东西。
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还在王都卡伽,住在孤儿院里,没有被人收养的他——也不可能被收养了,七八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那些姿态做作的贵族还有有钱人都看不上这些孩子——每日在帮着孤儿院的老奶奶打理一些事情,照顾一下那些被遗弃的孩子。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患难之中携手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却养成了比起亲人而言也差不得多少的羁绊。日子只能依靠着国家时不时的接济,生活很贫苦,但,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小幸福。
不过一切都在一个夜晚彻底改变了,莫名其妙的阴谋,莫名其妙的杀戮,莫名其妙之中活下来,然后发现……莫名其妙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闭上眼,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抱着名义上是自己主人的女仆少女的眼神。
惊愕,痛苦,不甘……可是,唯独没有对他们这些同伴的痛恨。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没救下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没有。
只有那一眼,传递出嘱托的目光——
——一定要活下去啊,别再出事了……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们报仇吧。
那是在绝望之中孕育出的小小的希望的萌芽。
在孤儿院的大火中,被赐予了隆布兹这个名字的男子,揪住了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其中传来的阵阵苦痛,急促的呼吸着。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火夜下,如若自己兄弟姐妹一般的孩子们,在屠刀挥下之时向他投来的决然眼神,以及那钟摆划过永别的刻度时,最后吐露出来,托付起真实心声的话语。
“不要出来哦。”
“后边应该没人,你快走啊……”
“别管我!我已经被压着了,没机会了……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还有自己拼命带出来,然而最后还是不治身亡的五岁小女孩……嗯,她叫什么来着?
太久了,已经忘记了。
不过那句话还记得,是……
“哥哥……为什么,那些坏人要来欺负我们啊?”
她的腿被砍掉,淋漓的鲜血完全浸湿了他那时单薄的破旧衣物,小女孩的脸上也被划了一刀,就算活下来,怕是……这一生,也几乎都已经毁掉了。
明明是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的孩子,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下场呢?
他想了二十年,还是没有想通,只是当初在心中,早就弥生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有力量的话……或许,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吧?
事实证明,有了一些力量,掌握了一些东西后,他之后的日子确实比起孤儿院的生活好了许多,虽然很多看上的女子都给那张让大火灼到过,长得跟猴子一样的脸给吓跑了,害的他只能偶尔去一些不可明说的地方消消气,但是总归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
就算有了力量……我也没能阻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为什么?
坠落之前的女仆小姐的脸,同记忆中孤儿院里年龄最大的,那位走出了藏身所,帮他引开了屠夫们注意力的姐姐的脸重叠了起来。
他们……都不该落到这种下场的……
“胡坦……”
半低着头,将掉落在一边的长匕捡了回来,把它跟单手剑一样持在了手中的男子,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轻轻说道。
“你照看一下这里吧,我……”
他抬起头来,眼神中,已经不再能看得出一丝名为冷静的情绪了。
“我想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呢……”
“你……”胡坦犹豫了一下,把话咽回肚子里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不过,留点人给我,下面……我去找一下。”
“好。”
简洁的回答后,隆布兹往赶过来的队伍中走去,排首的位置是一个我们比较熟悉的人影,他叫喜鹊。
寒风之中,近百人留了下来,跟在喜鹊的身后,准备起一些事情。红发的男子拿着绷带,走了几步,蹲在了一只白色的生物旁边。
“哎……”
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他动作有些生疏,同时也很轻柔地替对方做着包扎,不敢出力,似乎怕伤到了这小小的家伙。
“呵……明明受了那么多伤,我这方面却还不如千小姐熟练呢……她们到底怎么样了呢?”
自言自语着的话语,并没有希望得到对方回应的意思在里面,不过这小小的家伙,还是伸出了舌头,满身是伤的它,有气无力地呜咽了两声。
“……哈,好吧……是啊,希望她俩没事……”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通过这有些奇怪的方式,开始了让人摸不清头脑的沟通。
而在另一边,地面有着被钢铁划破痕迹的路面上,十倍于此的人数仍然在安静的行军中,他们保留着体力,一言不语,为接下来可能的战斗做着准备。
队伍最前方,隆布兹半绷着身子,调整着呼吸,将状态保持到了最佳。他这番动作,给了周围人很大的压迫感,让他们不禁下意识地同这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存在保持了好几米的距离。
走了一段距离后,隆布兹忽然抬起头来,双眼锐利地望着前上方,犹如搜寻着目标的苍鹰。
“……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让人愤怒的事情呢?”
喃喃的低语,也就他自己能听见了,自然是没人答复的。
“不回答么……那我也让你们愤怒一下好了。”
月华洒在地面上,微微照亮着他们眼前的道路,寂静的场面没有维持太久,几分钟后,隆布兹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了马蹄规律地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配合身边其他人的步伐,特意压制住的蹄声。
来了……
黑夜中,男子抽出了腰间的长匕,抬头望向在前边拐角伴随着火光出现的人群,那些人正在调整了队形,好似得到了什么人的通知,开始在准备撤走,光明之中,有些嘈杂。
看着这一幕,隆布兹手指动了动,露出了一个让人琢磨不定的笑容——
下一刻,伴随着他陡然开始的冲锋,阴影之间,呐喊声四起,杀机顿现,向着那正在掉转阵型的军队头上降临的,是被人心中释放出的恶鬼所吞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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